桃花玉

“婷婷……真是个正常到奇怪的名字……”

登记卷宗的人托着腮嘀咕着,大笔一挥就在面前的丝帛上题下了“婷婷”二字,这么说着他头上的粉色头发枯草团一样快要炸起来,不过还算是被发带拦住了。

“请问,有什么不妥吗?”

多少有点小心翼翼的语气,这是在没有太阳的世界为了活下去养成的习惯。

“啊,没什么。我已经登记了。嗯,就是这样——顺带一提,我叫……我叫三途。”

他抬起眼来看我,金色的龙一样的眼睛。

我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刀锋

刀是不知名的材质做的,看上去是某种精钢,不过可以一刀就像切豆腐一样把阴兵的骨,连同腐肉和盔甲一起分割开来,让人作呕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我感到握着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不明白这种杀生的活计到底要如何才能得心应手,那些已经不能称之为生命的东西从我的刀锋掉下,掉在不辨颜色的土壤上。

『啊,是阴兵。』

我记得三分钟前那个带我来的名叫夏目静的人平静的把一串枯骨踩到了脚底下,看着乱葬岗上面直起身子的东西,颇有兴味的说着,

『婷婷,看到了吗,那些东西——杀了他们吧。用你的刀。我给你做个示范需要吗?』

我强忍着空气中的异味摇了摇头,做了个起手式,刀呼啸的声音在耳边,我知道该如何使用这利器。

那东西——邪祟,看上去摇摇晃晃的,其实速度快极了,几乎在瞬间就发出了嘶吼冲了过来,一把金枪捅了过来,我一个反身避开锋芒,刀柄在我手里转了一圈,一推一拉,利器却捅进了肋骨间的隙,我一时茫然,只得抽身向后,仔细观察着这从未正面面对过的对手。

『鬼火。』

我一愣,被窥见破绽,只得狼狈的一个翻滚避过刺进来的金枪,定了定不稳的心神抬头去匆匆一瞟:

那些骨头中间是蓝色的焰状物,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弱点,但是我还是想试试——去挑散那些火焰。

真实情况比我想的更费劲,脆弱的刀尖屡屡在骨头上碰壁,除非把他半个身子削下来,否则我根本触及不到那团火焰,我与这东西的距离是如此的近,以至于死亡的气味都扑了过来。

从左肩到右腰腹,唐刀的劈砍方法之一,名字好像是叫什么大袈裟之云,记不清了,但是我还是试了。

从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也许我手里的不是神兵,却足以是利器,天下绝伦的那种——

刀锋横着劈砍,我几乎感觉不到阻碍,虽然那金枪也穿透了我的右手臂,血液从我的身上流失——那时我身上已经有无数的细小伤痕,这一处伤最大——然后我手上一松,那团东西就少了半截,鬼火展露在我面前。

没有一点温度的火焰,我来不及多想就催动左手臂把刀推进去用力的搅——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把那团火焰熄灭的办法了。

『啊,死掉了呢。作为新人来说,确实是很好的成绩。』

随着这句话辛辣的感觉从我的喉咙里升腾起来,我开始竭尽全力的干呕和咳嗽,流眼泪,那人安慰性走过来拍了拍我,此时姗姗来迟的恐惧才袭来。

『你确实是比较特殊的情况……』

桃花玉

『什么?你说她身上沾了邪气?』

『是啊,就是说,她会招引来更多的鬼——也不能说邪气,他身上有桃源乡的气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途一仰头把安乐椅往后仰了一下,手臂随着抬起,抓起了身边案上的一个卷轴,上下检视着,回答道:

『我明白,我就是桃源乡的人——那股气息确实很吸引邪物,我费了好大力气才隐藏住,不过,也是有好处的,对吗?』

『你是指,文殊阁门外的野狗群和猫群?怡红楼已经找辞年投诉好几次了。』

『啧。算了,我当初的法子肯定是不能再用了,就这么一缕,也用不着。找个人,带她去祁连山找那什么,能隐藏桃源乡气息的那个——』

『桃花玉?』

『对。还是你懂我。』

白枝一边安慰有点心神不宁的婷婷,一边把聚集在门外的野狗们驱散,手里抄着笤帚,情绪在凶狠和温柔间无缝衔接。

“去!去!——没关系的,我们刚进阁子时也差不多,准确说,接受那东西需要时间,除非你看不见他——去!——确实有这种人,文殊阁里就有。”

婷婷一脸生无可恋的撸着怀里的野猫,说来也怪,那会张牙舞爪的野猫到了她手里却一个赛一个安静,就连花妹都沦陷了,白枝一遍摸着未愈合的伤痕一边腹诽花妹见色忘主。

『白枝!——祁连山地图你有吗?——』

『啊,说企鹅企鹅到。要地图干什么?』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欸,你也在这啊,婷婷?过来一起讨论行程吧?』

『啊?』

野猫跳走了,婷婷也从脱了漆的长凳上坐起来,诧异的看着这个人。

祁连山

『你说,你不忍心杀他们?』

『毕竟也是一条命……』

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了带我去祁连山的人的姓名:乌合。据白枝说的,她看不到鬼,也就是阴兵,不过后来不知使了什么方子,能勉强看见了,我好奇的一问,得到的回答却是出卖了一部分的视力换取嗅觉,可以“闻”的到鬼的气息。

『如果硬说的话,也不是看不到,前提是闭上左眼,只用右眼,能看到很模糊的色块……不过我右眼也就快看不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轻松,顺便帮我把逮来的两只兔子扒了皮分解开,升起火烧着,我注意到他的右眼是淡淡的烟灰色,没有眼仁,确实像是看不到东西的样子。

『你知道,对于你这种,文殊阁有句箴言。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我是听三途讲的:』

我不由把目光从肉串上扒拉下来看向乌合,等着后半句

『执念太深重,就是恶。』

现在想来,那是我来到文殊阁后听到的第二句极其有用的话:第一次是那鬼火。

清烤的肉只能算是熟了,不至于沦落到茹毛饮血的地步,还稍稍有些焦,但是我吃的很开心。

我们选了一个夜晚潜入了桃源县的矿山,穿行在那些直接进献给宫廷的原石里边,我挑了几个看的顺眼的大块的当场用刀切开,原石的剖面是肉粉色的,掺杂着一点点黑色,绿色,蓝色的杂质,总体来说,成色还不错。

乌合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扔到一边,对我说:
『三途交代,不要绿荷色不要粉桃色,太俗,这玩意是要贴身的,要那种灯花色的。』

连着切了大概二三十块吧,挑了一个满意的:墨绿色,接近于乌黑的底子上边染了点桃花,不,更像梅花的嫣红色,剖面呈现一种玻璃色泽,这块原石大约有二三十寸长,很大,乌合跑到村民家里找了块花布包上,我们才匆匆动身逃出矿脉,留下一地的坏原石。

碱基问我想做成什么样式的,手环还是项链?翡翠的用法无外乎这二种,我想了想,却说:
“手环项链这类都是环,太像枷锁。”
“把他做成我的刀锋,可以吗?”
我把心目中的位置指给碱基看,他却连连摇头,说刀锋是特质材料不可更换,我退而求其次,要求打造成剑鞘,这次他同意了,让我不久后来取货。
按道理气息被屏蔽的我应该不会再吸引各路动物了,但是仍旧有动物来。
可能是我的投食,让他们养成了习惯,为他们戴上了无形的枷锁——环——或者说项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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